雖然這座北方名城依然在日本人的鐵蹄踐踏之下，但是馬上就要到三十了，盡管大雪紛飛，寒氣逼人，過年的氣氛還是很濃烈，天黑了以後，各大飯館和娛樂場所都是高朋滿座，流光溢彩。

醉仙樓的一個雅間，警察廳各科的科長和小隊長聚集一堂，祝賀劉星野高升。

情報科長宋介端著酒杯站起來，笑盈盈地說：“今天算是雙喜臨門，一來咱們在這裏祝賀星野老弟高升，二來說話就過年了，咱們也借這個機會，大家互相拜個早年。大家說對不對啊？”

大家一起說對，全都站起來，舉杯相碰。

大家喝光了一杯後落座。

劉星野說：“其實也算不上什麽高升吧，就是一個副科長，還是個代理的。”

“呦，瞧瞧，星野這眼光夠高的，還瞧不上代理科長呢。”宋介看著侯敬堂，“老侯，瞧見沒，人家星野可盯上你的位置了。”

劉星野趕緊說：“這我哪敢呢，侯科長，你甭聽宋科長瞎咧咧。”

在這些人裏，刑事科科長侯敬堂年齡最大，四十多歲，中等身材，相貌平常，不顯山不露水的，根本看不出是吃警察這碗飯的，說他是這裏跑堂的都不讓人意外。

侯敬堂拿筷子指著劉星野說：“我跟你們說，這小子是有點本事，可就是好出風頭，平日裏我總是勸他——”

“—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，是不是？”宋介接過話頭，“老侯啊，幸虧星野沒聽你的，要不人家今天能高升嗎？”

大家哄堂大笑。

宋介是一個矮胖子，所以外號叫宋胖子。他戴著一副眼鏡，看上去不像警察廳的人，倒有點像公司經理之類的人物。

不過，千萬別被他的外表糊弄住了，這家夥玩起陰來，可是一套一套的。宋介能成為日本人眼中的紅人，靠的就是他的心計。不過，有一點倒是和他的外表有點相像，那就是他非常愛財。

“不是我說你啊，老侯，”宋介接著說，“你老哥在官場裏混累了，不想折騰了，可以理解，但你也得為你手下的年輕人考慮不是。你說你左一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，右一個不要出風頭，都像你這麽老氣橫秋的，年輕人還怎麽出頭呢？年輕人就得有股年輕人的闖勁。”

侯敬堂停下筷子，睜大了眼睛看著他。“老宋，鬧了半天，是我擋了年輕人的官路了？”

“沒準還有財路呢。”宋介咧嘴笑起來。

對面坐著的連奎聽了宋介的話後一撇嘴。

特務科科長連奎是一個彪形大漢，滿臉胡子茬，剃著光頭，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。他和宋介剛好是兩種人，一個喜歡玩心計，一個好勇鬥狠。這兩人一向不對付，連帶著情報科和特務科之間也是齟齬不斷。

連奎聽了宋介的話後很不以為然，他端起酒杯：“星野老弟，來，咱哥倆幹一杯。”

劉星野趕緊舉杯。

東北這地方喝酒講究一口悶，否則就是不給面子，所以，兩人都是一幹而盡。

“老弟，”連奎拍著劉星野的肩膀，“說老實話，哥哥我早就看好你小子了，腦子活，人也帥，還會日語，破了那麽多漂亮的大案，這升官發財那是早晚的事兒。來，咱哥倆再來一杯。”

劉星野趕緊端起酒杯：“連科長，這一杯可不少，要不咱就意思意思一下。”

“感情深，一口悶；感情淺，舔一舔。反正我是全幹了，你自己看著辦吧。”

劉星野一聽，把酒杯往前一送。“連科長，請！”

說著，一仰脖，一杯酒全都倒進嘴裏。

連奎叫聲好，也把自己那杯一口氣喝光。

兩人把喝幹的空酒杯倒過來。

大家瞪大了眼睛數著。

兩人的酒杯裏，連一滴酒也沒有掉下來。

大家齊聲喝彩。

這個頭一開，其他人都端著酒杯過來，輪流和劉星野幹杯。

劉星野暗暗叫苦，但又不能拒絕，只好硬著頭皮喝下去，最後喝得他也有點吃不住勁了。

宋介一喝多就臉紅，這時候他紅著臉湊過來說：“星野，你能有今天，你們侯科長可是功不可沒呀。你別看大家私下裏都說老侯是個甩手掌櫃，可是，要不是他這麽放手，你能有那麽多破案的機會嘛。年輕人在其他人手下會受到壓制，但在老侯這裏，絕對不會，機會大把的有。你得敬你們科長一杯。”

劉星野連連稱是：“宋科長說的對，沒有侯科長，就沒有我劉星野的今天，侯科長就是我劉星野的伯樂。來，侯科長，我再敬你一杯。”

侯敬堂拿起酒杯。“星野，你還行嗎？別喝大了。”

宋介說：“老侯啊，你怎麽對星野那麽沒信心呢？再說了，喝大了又怎麽樣，今天咱星野心裏高興，大家心裏高興，又趕上快過年了，這時候不喝，啥時候喝？”他又沖著大家說，“弟兄們，今兒我要是喝大了，有沒有人擡？”

“有！”第一個人喊道。

第二個人問第一個：“如果你喝大了呢？”

第三個說：“我擡。”

大家七嘴八舌地都說有人擡。

有人問如果他們這窩子都喝大了呢？

連奎說打個電話，叫局裏的兄弟們來擡。“這叫不醉不歸。”

大家齊聲叫好。

劉星野和侯敬堂幹了一杯。

酒一上頭，脾氣也開始放開了，連奎斜眼看了看宋介，湊過來說：“星野老弟，我跟你說，你小子算是跟對人了。你別看你們侯科長平時不大愛出風頭，可他沒那麽多花花腸子，這種人不會害人。你要是跟了那種花花腸子的人，他把你賣了，你還替他數錢呢。”

“那是，”宋介聽了以後，也在一旁不陰不陽地說，“星野，跟對人很重要，俗話說上梁不正下梁歪。你如果跟錯了人，你稀裏糊塗地把錢給出去，沒準人家都扔到無底洞裏去了，你說你跟誰喊冤去。”

連奎和宋介為了搶功勞，經常發生沖突，而且兩個人暗地裏都幹著走私的營生，經常明爭暗鬥。不過，因為宋介腦子快，所以，連奎好幾次都吃了暗虧。

這兩人都愛財，不過愛財的方式不一樣。宋介是貪財，喜歡把錢都收到身邊，在家裏看著這些金銀財寶，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滿足感。

連奎也愛財，不過他是用來賭博，最後變成散財。這家夥嗜賭如命，幾天不去賭場，手就癢癢。

他們一個把錢往裏劃拉，一個把錢往外拋灑，所以他們兩個總是覺得錢不夠。

連奎本來就有點喝多了，聽了宋介的話立刻就急了，他瞪起雙眼。

旁邊到底電訊科科長何子萍一看兩人要搓火了，趕緊打起圓場來。

“幹什麽呢？大過年的，說這些幹什麽。咱們今兒來幹什麽來了，不是祝賀星野老弟高升嘛，咱可別喧賓奪主，把主角給忘了。來，”何子萍舉起酒杯，“星野，我敬你一杯。”

兩人一幹而盡。

“星野，其實我早就看好你了。在咱們警察廳要想混的好，只有兩種情況：一種就是門子硬，一種就是本事硬。”

何子萍一只手搭在劉星野肩膀上，另一只手向眾人畫了半個圈。

“他們這些人都是有門子的，就咱哥倆屬於憑本事吃飯的。就沖這個，星野，來，我再敬你一杯。”

侯敬堂指著何子萍笑著說：“老何啊，你這哪是在敬星野啊，你這是在變著法誇你自己呀。”

何子萍一拍胸脯。“怎麽著，不服啊，我是電訊科科長。電訊，你們懂嗎？這還不是憑本事吃飯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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